*次瓜

*下篇在爱/发/电平台提前一天更新+特别番外

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不断下沉，像是溺水了一般的体验。

黑色的痕迹不断侵蚀着自己的存在，他却连挣扎的想法都没有。

好像在水里随波逐流也不错，在水里沉溺也无妨。

声音忽近忽远，也听不真切。

光线忽明忽暗，也辨不清虚实的边界。

明天好像是毕业祭的最后一天，好像还有毕业代表的发言来着。

稿子准备了一个多月，反反复复希望能让父亲和大哥帮忙检查一下。但是他们好像都不太在乎，毕竟这种对他们来说有些理所当然的事情，又何必大费周章。

皇帝的披风沉甸甸地压在身上，盖住了溺水人所能看到的所有天光。

背后好像是万丈深渊，但是达米安意外的并不是很害怕。

这不像他。

雷雨天的时候他也会害怕到哭泣。

让父亲失望的时候他也会难过。

现在这样，不像他。

那原来的他是什么样子的？

想不起来了。

他倒是能记得另外一个人。

一个总是在他面前跑跑跳跳的小不点。

个子不高，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。总是会打乱他的所有计划。

一头粉色的头发在人群中总是会很扎眼，卷卷的发尾随着她的步伐上下起伏。

他就这么望着她，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扬到现在的情绪翻涌，他的眼神好像从未离开过。

她好像对自己说了什么。

头痛的感觉袭来。

想起来了。

”次子！阿尼亚好像有喜欢的人了……“她站在自己面前。

”啊，是嘛。“

能找自己来商量的话，那她喜欢上的应该是和自己有过交集的人吧。

是要转交情书？还是要来打听喜好？

妒火燃烧着，但是没有爆发出来，他觉得自己冷静得有些令人害怕。

至少还是不要吓到她比较好。

”次子……你觉得男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？“她的提问里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。

”……“达米安看了她一眼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。红着脸颊，坐在庭院走廊的长椅上，两个手不安地捏着裙摆。

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，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，他的眼里注视着的人，从来就只有她。不过她期待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闪耀，红着脸颊的样子也太过于惹人怜爱，这让达米安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。

“首先……”达米安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哑，清了清喉咙，“咳……多半都是看脸和身材吧。虽然一个个都在说着内涵比容貌更重要，但是他们还是会对长得好看且丰满美好的女性趋之若鹜。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。”

“次子也会看脸？”她突然问。

短暂停顿了两秒，达米安点了点头。毕竟面前的她足够可爱，出落成如此美人的模样，早就配得上美人这一名号。这一点至少他没有撒谎。

“然后多半就是性格了吧，他们想要自己的妻子相夫教子，想要妻子出得厅堂下得厨房，还要受气了之后温吞忍耐不能出声。”达米安皱了一下眉头。

明明可能自己都还没有足够强大，就对另一半提出这种时代下的刻板印象要求。真是可悲又可怜。

“阿尼亚果然还是……不要表白了……”她这么喃喃自语，表情有些委屈。“阿尼亚长得也不是好看的，身材……身材也不好，个子也不高。还凶巴巴的用必杀拳……”

达米安看着她的表情，她的声音也渐渐变小。

有些心痛的同时，又有些卑劣地欣喜。她有了喜欢的人，但是她放弃了表白。

她又能够留在自己身边了，她不属于任何人。

当然，也不属于他。

面对阿尼亚现在有些过分自我苛责的话语，他选择了沉默。

“我还有事，我先走了。”达米安起身，离开她的身边。

“啊，好……”阿尼亚后知后觉回神，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尖尖发饰，顺了顺自己的卷发。

像是要逃离自己的感情一般，也像是要逃离自己的避风港。

达米安走得很快，说是有事，也确实不算是谎言。

毕业晚会的预演筹备还在等着他这个学生会会长过去。

走廊上，大厅里，教室内……

倒处都是一些按耐不住的青春表白，有些人被拒绝，有些人皆大欢喜。

达米安没打算说出来自己的心意。

现在的阿尼亚有事情会来找自己商量，遇到困难之后也会主动来找他，偶尔下课的时候会给他带一些点心作为回礼。

他已经沉溺在了这种名为“朋友”的情感中。

如果表白了，很可能会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失望。

那是他绝不可承受的预想。

如果连朋友都不是了，那他连触碰她的理由都将失去。

毕竟戴斯蒙德家的人永远都是如此孤独。

“达米安，你要知足。”他自我告诫，攥紧了身上的斗篷，快步去到礼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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礼堂里的筹备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很多。

看来前段时间的日夜辛劳还是得到了回报。

“达米安少爷，你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。你都忙了一个多月没好好休息了。”尤因把宴会要用到的酒水放在了桌面上。“一会儿我把别的事情忙完，再把这个送到酒水桌就好。”

“没事，我来吧。你们已经替我做了够多的事情了。”达米安接过那一箱酒水，点头致意。

一味逃走的话，真的能够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吗？

也许有一天，她接受了另外一个人的表白。

她邀请自己去参加她的婚礼。

我还会以朋友的身份好好祝福她吗？

不为察觉的嫉妒像是一只贪婪的野兽，正在逐渐蚕食理智。

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，便看了一眼窗外。

然后他停下了脚步。

窗外的中庭里，一位男生正在拦下她，双手递上粉色的信件。

他都知道。

对方那涨红的脸颊，无处安放的双手，明明紧张却又带着冲动的气魄。

那也是他无数次想象过的向她表白时的场景。

“混账……”酒箱被放在了地面上，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。

然后，他眼中的世界就被慢镜头控制了。

他看见她笑了，点了点头，张口。

他读到了她的口型。

[好呀。]

他突然很庆幸中庭需要绕行过去，离他有段距离。

他不用直接听到她的声音。

后来发生了什么？不太记得了。

如今还在黑暗里沉溺。

原本用于庆祝的酒水已经尽数被打开来，瓶子在地面上滚动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昭告着酒瓶里已经空荡荡的事实，像是达米安的心一样，空无一物。

布置应该已经结束了，人也走得差不多了。

他瘫坐在黑暗的宴会厅里，中庭里有一些微弱的月光透过云层，透过窗户，照亮了一小片空间。

达米安又灌了一口酒，肆无忌惮。他此刻不想看任何人的脸色，也不想听到任何的劝解。

“次子？”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影。

哒，哒。

小皮鞋的声音在地面上叩响，两步，那个身影走到了月光里。

想要见到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，她披着一身月光，充满了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。

连做梦也不放过他。

他摆了摆手，好像这样做就能够驱走梦境。

“你喝酒了？……这么多？！”她并没有随着挥手而消散，而是走到了身边，甚至从手里抢走了酒瓶。“你明天不是还有毕业发言吗？阿尼亚还帮你找了好多资料写的，你不是准备了很久吗？打起精神来！”

“阿尼亚……？”达米安好像清醒了一点，下一秒就甩开了她的手。“……你来干什么……”

“尤因说你没有回宿舍，拜托我来找你。”阿尼亚没有气恼，再次伸手拉住他，“阿尼亚可是找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你。”

阿尼亚轻轻拽了一把，事实证明。你很难拉动一个喝醉了酒的人，更何况这个人还有些倔强的情绪。

“次子，乖……”阿尼亚试着用父亲经常哄醉酒母亲的方法来安抚面前的达米安。

她的手放在他的头顶，轻轻顺着他的头发。

达米安难得安静，连心声也如此平静，像是一个乖巧的黑猫，在享受着当下的情景。

“好了，阿尼亚带你回去……”眼看着情绪好像平缓了，阿尼亚双手拉住他的胳膊，试图把他从椅子上再次拉起来。“唔？！”

一个翻转的动作，他确实起身了，但是她也被困在了他的臂弯和靠椅中间。动作力道有些大，阿尼亚的头差点磕到椅子的木雕靠背。而达米安的手也及时垫在了她的脑后。

即便如此，还是会有些磕碰。

“呜——次子你怎么回事，弄痛阿尼亚了！”明明没有醉酒，却也被撞了个头晕眼花。阿尼亚抬头刚想要控诉，却对上了近在咫尺的眼神。

两人之间的距离，不过10公分。阿尼亚可以闻到他呼吸里带着的酒气和炙热。心跳声好像在强调心脏的存在感，一声又一声，剧烈到好像要爆炸一般。

“阿尼亚……”他眼睛有些濡湿，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他在难过。他的呼吸凑近，阿尼亚有些紧张地闭上了眼睛。

温热的气息没有落到脸颊，也没有落到嘴唇。他略过了她，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，握紧了撑在椅子扶手上的拳头，“不要走……”